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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怨消船頭夕陽紅(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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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怨消船頭夕陽紅(肆)

女子瞧了一陣,幽幽說道:“原來公子不願瞧我,卻是向著這湖光春色,也罷。”將瑤琴放在桌上,起身來行到左側窗邊,將窗打開。入眼便是一片湖波粼粼,好不耀眼,風吹進來,又是一番神清氣爽。沈飛宇心中一動:“卻是船在開著,不知往哪裏去。”便見一個柔弱背影,分外清秀亮眼。

那女子又折身坐下,道:“公子有佳人美景相伴,我自要撫琴一曲,請公子鑒賞。”說罷,也不管他是否願意,將瑤琴擱於身前。秀指一挑,但聞得“臻”一聲,又有一指挑動,琴聲清脆爽耳,初時只覺緩而不促,凝而不聚,亮而不沖。中段便又覺得聲如流溪潺潺,似飛雪飄飄,一思不過,又像蟲聞鳴鳴,驟而不亂。沈飛宇瞧見她修長的十指在這琴面飛舞靈轉,頗為尷尬,心想:“我未曾於有研究,自然不懂得欣賞,便是再好聽不過,也就如此。”聞至後尾,只覺琴聲悠如風過,閑若孤煙,便似瞧見一處荒涼的大漠。琴聲陡然一轉,又自清流緩緩,林木深深,自有一處人煙之所。琴罷,女子撫琴不動,道:“公子覺得如何?”沈飛宇沈溺其間,突聞這一聲,倉皇道:“沈某不懂音律,卻也覺得十分好聽。”那女子笑道:“沈公子,你覺得好聽,小女子自當高興至極,沈公子,小女子這雙手可還好看?”原來方才沈飛宇瞧著她雙手,便不曾挪移視線,是以一曲過後,仍自瞧著。這時聽她一問,霎時紅飛滿面,心中砰砰而跳,低首道:“沈某無意冒犯,心中慚德不安。”

那女子嬌笑道:“沈公子,為甚麽不肯正眼瞧我一眼?”沈飛宇道:“豈敢豈敢。”女子又道:“沈公子如此婉拒,莫非心中已有意中人?”這話一出,沈飛宇兀自想起了那張姑娘,心中一跳,想到:“怎的會念到她?”女子瞧見他神態不安,再逼問道:“沈公子想必是有意中人了,只是無緣得見,甚是遺憾。”沈飛宇心想:“莫要在糾纏了,還是快快離去的好。”便望著她道:“姑娘,在下不曾有過意中人,也不識得姑娘,今日姑娘彈奏一曲,沈某自十分欽佩姑娘的琴技,還請姑娘將這船靠岸一停,沈某自當感激不盡。”

那女子聽罷,眼裏閃過一絲失望,只說道:“沈公子既無意中人,又何必拒小女子於千裏之外?”沈飛宇道:“在下與姑娘只是萍水相逢,無意相聚,算不得甚麽緣分,沈某行走江湖,自刀光劍影。姑娘想必是哪家富家小姐,自當嬌貴身軀。”本還想再說些話,又不免覺得太過傷人,便停下不講。那女子只說道:“小女子見沈公子神態,便當肯定公子識得一位姑娘,只是不知那姑娘是否惹惱了公子?”沈飛宇心中駭然,瞧著她只覺她雙目咄咄逼人,絲毫不懼。當下站起來道:“姑娘,當真不肯泊船。”那女子冷聲道:“船家,開得遠些。”沈飛宇大驚道:“姑娘,沈某不曾得罪姑娘,何以如此?”那女子冷笑道:“你倘若坐下,我自然便泊船靠岸。”沈飛宇奔至船窗,只見湖面茫茫,哪裏還見得岸。雖滿是怒氣,也安坐下來,恨恨瞧著她。

女子笑道:“這便是了,沈公子,咱們還是和和氣氣坐下來好說好商量。”沈飛宇道:“有甚麽好商量的。”那女子掩面嬌笑,雖隔著面紗,瞧不見容顏,沈飛宇心中也是一動。只聽得那女子道:“實話說了罷,沈公子,小女子確實乃富家小姐,今日來這揚州便是尋覓夫君而來。那時我便說了,誰勝得家仆自來船中一聚,沈公子武藝高強,小女子自仰慕不已,說不得,這夫君便非你莫屬啦。”沈飛宇心想:“這世間哪有這種事?恐是她胡言亂語,只是休想騙我,且看她有甚麽詭計。”竟不溫不惱,說道:“姑娘說笑了,沈某提過,只是無意救人,這才冒昧。”女子道:“咦,你說算不得便算不得了?我自然算做數的,誰讓公子俠義心腸非要救那牛師父。”沈飛宇奇道:“莫非救人是不該的?真是可笑。”女子道:“那是自然,就算你不救他,我自不會傷他的。”沈飛宇正要反駁,忽然想起之前她也曾喝令過。便道:“你那兩個家仆竟下此毒手,想必主人也好不到哪裏去。”他這話自是罵她,豈知女子一笑,道:“過獎過獎。”這時兩人反倒無話可說。

沈飛宇見她只顧瞧著自己,反覺羞愧,便又把雙目向著窗外,說道:“姑娘,不知你找沈某究竟所謂何事,煩請分明。”女子奇道:“咦,可真是奇怪,我一直端坐於此,何曾找過你,是你自尋到這船中罷。”沈飛宇心想:“這人刁鉆得很,倒不必再跟她廢話,她既然有事尋我,那麽自會找我。”便問道:“姑娘,船何時靠得岸?”女子道:“只需公子解了小女子心中的困惑,船自會靠岸。”沈飛宇又瞧著她,道:“請講。”那女子道:“沈公子,你心中是否念著哪一位千金小姐。”沈飛宇道:“不曾念過。”那女子道:“這便好辦了,沈公子,你且隨我回去見我爹娘罷。”沈飛宇不講話,把茶又喝一杯。女子道:“相逢豈能無酒,請公子稍候片刻。”說罷起身去了後倉,不多時,手中便提攜了一壺酒款款出來。道:“這酒算不得好,尚且可作把酒言歡之用。”從茶杯裏自取了兩個,一一滿上。她顯然不願露出面容,轉個身,掀開面紗先喝了一杯。回過身舉著空杯道:“請。”沈飛宇也不客氣,一杯飲過。

那女子忽然盯著他雙目,說道:“沈公子,天涯何處無芳草,你何必單單念著那位姑娘呢?”沈飛宇並不答允她,腦中忽然自想起這些日子發生的事,都是令他匪夷所思,委實不願相信,心中苦悶可想而知,也不曾向人宣洩,這時他見到這女子倒也算得真誠。心中自想:“我便說了也無妨,她到時也不必煩我。”便望著她道:“這位姑娘,沈某不知你為何偏偏要問這些事,我自說了,你便將船泊了?”那女子點頭道:“一言既出駟馬難追。”沈飛宇又喝過一杯,這才將這幾日的事大致說了一遍,中間一些自隱去不講。那女子聽得愁眉緊鎖。沈飛宇道:“那位張姑娘心計疊出,沈某差點給她騙了,害死了我倒沒甚麽,可是我那幾個師兄弟定要為我報仇,自是腥風血雨不斷,倘若他們有甚麽閃失,沈某萬死莫贖。”

那女子道:“沈公子,你定然恨那姑娘罷?”沈飛宇搖頭道:“倒也不恨,只是不想再見她。”女子又道:“第一次設計騙你自是她的不是,第二次你可有想過,真是她的詭計麽?”沈飛宇道:“自然想過,沈某也不願相信,只是以她身份,又有甚麽人敢要挾她,難圓其說。”女子道:“如此講來,你是深信她又騙了你了?你若遇著她,會不會一刀殺了她?”沈飛宇道:“我自不會殺她,當作不認識罷了。”女子點頭道:“沈公子,你說不恨她,想必心裏也惱她罷。假若不曾發生過第二次的事,你會喜歡她麽?”沈飛宇一怔,說不出話來。那女子突然幽幽道:“倘若她死了,想必你心裏也好過些。”沈飛宇瞧著她雙目滿是哀愁,正自疑惑,只聽得那女子道:“船家,泊船。”言罷站起身道:“沈公子,已到得岸邊,小女子送你一行。”沈飛宇往窗邊瞧一眼,只見一條大道正在不遠處,雖有疑惑也不便多問,站起身拜一拜道:“姑娘,在下打攪了。”兩人行至船頭,其時紅霞滿天,沈飛宇心驚:“想不到在船中待了這許久。”那女子望著那夕陽笑道:“想不到這落日如此的美麗,比之西域亦別有一番風味。”沈飛宇側眼瞧她,落日餘暉撒在她身上,突覺一股荒涼之感,心中一動。那女子對著他道:“沈公子,請,但願我們不再相見。”沈飛宇瞧見她雙目靈動,神光閃閃,竟似瞧見了熟識的人一般,隱隱含著幾分不舍。心中一跳,脫口而出道:“姑娘你……”那女子點頭不語,折身而去,遁入船屋中。

這時船已到得岸邊,沈飛宇從船頭一躍而下,上了岸便往前走,走不到兩步,心中突然一跳,望一眼西邊滿天紅霞,陡然想起方才那女子的眼神。心頭一緊,轉身一望,見得那船已離岸邊十丈遠,竟是在急行之中。暗運內勁縱身而起,便躍出幾丈遠,腳尖踏在湖面一點,已躍到船頭,急奔至船屋中。卻見得那女子背身而對,嘴裏喃喃道:“沈大哥,我對不起你,既然你不願再見我,我又何必茍活於世。”說罷手一揚,沈飛宇瞧得清楚,那手中拿著一把匕首。閃身至她身後,搶先抓住她手臂。那女子被人鉗住,發出一聲驚呼。便在這一瞬間,沈飛宇已奪下她手中的匕首,將她轉過來道:“姑娘,你為甚麽要……”待見得她面容後,怔在那裏講不出話來。原來那女子已掀下了面紗,此刻真容展現在他眼前。那女子道:“沈大哥,你自恨我,為甚麽要救我?”沈飛宇嘴裏道:“鶯鶯,是你。”說罷放開了手,心裏竟隱隱幾分高興。張鶯鶯道:“沈大哥,你讓我死了罷。”沈飛宇道:“鶯鶯姑娘,你何苦如此,我不曾怪過你。”張鶯鶯望著他,道:“可是你不願見我啦。”沈飛宇想到方才與她講的話,臉色黯然道:“鶯鶯姑娘,你做的事實在讓在下……”張鶯鶯搶先道:“沈大哥,你也相信是我做的麽?我告訴你,不是我做的你會相信麽?”沈飛宇見她雙目真誠,心中一動,陡然道:“我信。”張鶯鶯歡喜道:“當真麽?”眼神一黯,又說道:“可是,可是這事與我也脫不了幹系,我方才在船上想跟你說明,只是我難以說出口,我想,我想你不願再見我,我便死了算了,給你賠罪。”

沈飛宇想到方才倘若他不曾覺得奇怪,這會只怕已走得遠遠的,那麽張姑娘她這會豈不是已經自殺了麽?之前不曾見到她,心裏委實惱恨,只覺得今生不願再見她,現在突然見著,心裏竟有著幾分歡喜。一想到兩人差點陰陽相隔,再也瞧不見,後背頓時冷汗直冒。再也忍不住,一把將她擁入懷裏,抱得緊緊得,嘴裏喚道:“鶯鶯,鶯鶯,方才我回想起來,心裏突然好後怕,只覺得再見不著你,我要飲恨終身了。”張鶯鶯給他一抱,兀自一楞,聽見他說這番話,歡喜的落下淚來,將他抱住。

隔了許久,兩人這才分開,沈飛宇瞧見她淚痕未幹,伸手替她擦拭,手中又是分外輕柔,說不出的憐惜。兩人都不開口說話。沈飛宇想起她方才說的話,心中一動,抱起她出了船屋,兩人就地而坐。他說道:“鶯鶯,你不是講落日好看麽?”張鶯鶯靠在他肩頭,望著那夕陽笑道:“沈大哥,你願意陪著我看一輩子的夕陽麽?”沈飛宇將她抱在懷裏,盯著她笑道:“鶯鶯,我自然願意了。”沈飛宇瞧著她笑意含春,肌膚似水,紅唇微抿。心中不由得一蕩,俯嘴而去。張鶯鶯霎時嬌羞滿面,也不回避,兩人吻在一起。其時夕陽正紅,晚霞垂天,餘暉撒滿湖面,水波粼粼融著幾分紅光。遠山半朦半朧,似真似幻,當真好看。

隔了許久,沈飛宇這才道:“鶯鶯,這是怎回事?你快講給我聽。”張鶯鶯猶豫道:“沈大哥,我講了,這事與我脫不了幹系,你不會怪我麽?”沈飛宇笑道:“怎會,你直說便好,我決不會怪你。”當下張鶯鶯便將事情原委說給他聽了。沈飛宇聽完恍然大悟,拍腿叫道:“怪不得,原來如此。”張鶯鶯臉色擔憂,道:“沈大哥,還請你不要怪我二叔,否則我……”不待他說完,沈飛宇伸出手掩住她嘴唇,笑道:“不要說了,等我們成親了,他也成了我二叔了,我又怎會怪他。我還要感謝他,若不是鬧這麽一出,我們也許便走不到一起啦。”張鶯鶯歡喜道:“可是,我二叔終究做得不對,倘若你有甚麽不測,我自會給你謝罪。”沈飛宇搖頭道:“鶯鶯,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,日後我們倆歡歡喜喜在一起不是很好麽?”張鶯鶯黯然道:“我二叔說得對,我明教被朝廷所不容,沈大哥,你與我在一起只會連累了你。只是我實在放不下你,沈大哥,我是否太自私了些。”沈飛宇笑道:“鶯鶯,別怕,天下之大總會有我們容身之地,歷來朝廷兵馬不曾管這江湖事。”張鶯鶯笑道:“那便好了,沈大哥,不如待我們見得其他師兄弟,咱們倆便回西域呆著罷。”沈飛宇眉頭一蹙,心想:“明教麽?”張鶯鶯見他神情,又說道:“不用去我明教光明頂,咱們隨意尋個地方隱居豈非更好。”沈飛宇這才點頭答允。

說過幾句話,天色已暗下來。張鶯鶯起身道:“阿大,阿二,快快備些酒菜,將這船屋點了燈籠。”便有兩人從船屋裏走出來,取下那綾帶,各掛上一盞燈籠,船頭登時亮了許多。沈飛宇見那兩人正是之前那兩個大漢,便道:“對了鶯鶯,為甚麽你之前的聲音與現在不同,連我也騙過了。”張鶯鶯笑道:“我自然不能露出本音,否則豈非一開口便被你瞧出破綻了。這方法嘛,自是十分簡單,只需在口中含著一片“千音草”的葉子便可。”沈飛宇點頭道:“我委實想不到那人便是你,難怪你要蒙著面紗,不肯以真面目示人。”張鶯鶯嘻嘻笑道:“沈大哥,你肯定餓了罷,咱們等會便好好吃它一頓。倘若你不著急,這船今晚便不靠岸了,等明日一早再上岸。”

用過飯,兩人又坐在船頭。其時月朗星稀,加之這寬闊的湖面,令人備感心曠神怡。兩人說著這幾日來的事,自唏噓不已。沈飛宇這才想到甚麽,從懷裏取出餘人鳳留下的信,說道:“鶯鶯,你且看看。”張鶯鶯接過就著這燈光看一遍,道:“沈大哥,這餘師弟日後遇著,我自會與他解釋清楚,你也不必心懷內疚。”沈飛宇道:“我只覺得對不住四弟。”張鶯鶯道:“餘師弟人性格活潑開朗,我與他說了,想必他定會為你高興。況且感情之事,不可勉強,你不要我,我今生也便跟著你啦。”沈飛宇笑道:“說甚麽話,我怎會不要你呢。”

到得明日清晨,張鶯鶯喚過船家將船泊了,又遣散了阿大二人。兩人便自上了岸。張鶯鶯道:“沈大哥,我二叔與師哥還在揚州城內,你隨我一齊去罷。”沈飛宇點頭答允。兩人又往城內去。到了那家小店,小二卻告知那兩位客人昨日便離開了。張鶯鶯道:“肯定是回明教啦,沈大哥,你現下有甚麽打算?”沈飛宇心想:“師兄他們上次講到了河南,想必已往湖北趕去了。”便說道:“鶯鶯,武林大會已不到半年了,不如我們就往湖北去罷?”張鶯鶯笑道:“沈大哥,你說去哪裏我便跟著去哪裏。”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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